「你认出我了?」修竹一般的身影走出暗处,身上透着一股杀气,月光照出一张青中发白的玉颜。
「好看的大哥哥,你命都快要不保了,不要想着杀人灭口,我今年才十岁,好歹让我多活几年,我还没嫁过人呢!」两世人都没一桩好姻缘,想想都冤,太吃亏了。
听到她说想嫁人,皇甫桓冷冽的瞳眸中透出一丝笑纹。「过来扶我。」
「我扶不动你啦!你太高太重了……好、好、好,别瞪我,我忍辱负重总成吧!要是你把我压死了,我做鬼也要找你报仇……」
【第三章 实质上的报答】
忍辱负重是这么用吗?
她为何不干脆说任重而道远,起码还合乎意境,拖着重物要走很长的路,累得她气喘吁吁。
不知中途有没有厥过去的皇甫桓再睁开眼时,已经是黑夜变白天,他耳边彷佛还听见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嘟囔声,威胁他敢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就要趁他昏迷不醒之际将他大剁八块,帮他瘦身。
瘦身?这又是那来的鬼字眼,她满嘴老是神神叨叨的怪词,叫人想用肉包子塞住她的嘴巴,又想听她古里古怪的词汇,看她能说出多少前所未闻的怪句子,发人深思。
哪是他重了,分明是她太小了,才会扶不住他……呃,等等,他的毒呢?似乎……解了?
那个眼神清澈到能照人的小丫头……居然是她救了他?!
怎么可能,他中的是罕见的秘毒,宫中太医都不一定解得开,发作起来有如烈火烧着五脏六腑,全身抽搐地蜷成一团,十根手指头内弯得厉害,张不开的恍若鹰爪。
他强撑着不让毒素控制自己,牙关咬紧将一波波的灼热感压下去,疼痛几乎是他唯一的感觉,那痛楚如骨肉分离,硬生生拆开再组合一起,重复一次又一次,撕裂着筋骨和皮肉。
一度他以为撑不下去,那种焚身的痛是常人所承受不了,在昏迷前,他绝望地认为一生短暂如烟花,就这么结束。
他才十八岁,还有鸿图大业要施展抱负,北夷未灭,边疆不安,南蛮未驯化,隐藏的危机重重,西羌、东凉同样是大明的威胁,暗中潜伏着伺机而起。
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边关军士、平民百姓他们仰颈等待盼望他一扫贼寇,还一世太平。不能死,也不可以死,百万大军无他带领不可。
皇甫桓没想到救他的是一名十岁的小姑娘,她站直身量还不到他胸口高,瘦干干的没三两肉,梳了个双丫髻,发间只插了两朵珠花,连支簪子也不戴,穿着打扮不像富贵人家,简单得过于朴素,和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差不多。
唯有那张小脸很精致,粉粉嫩嫩地,白里透红,涩果子似的让人想掐上一把,看看是不是软嫩好捏。
「你终于想醒了呀!再睡下去我都要弃尸了。」她可没时间陪他耗,多拖延一天都不知道要找什么藉口搪塞。
天光大亮,日升东方,手中捧着一碗粥的成清宁推门而入,身后的晨曦打在她背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金光。这一刹那皇甫桓有种错觉,那不是人,而是瑶池金莲幻化而成仙子,为救世人历劫下凡,化身布裙荆钗的小姑娘。
但再一眨眼,金光消失了,只剩下一道桃红绣金的身影,屋子里多了淡淡的青草香以及杂菜粥的香气。
「弃尸?」皇甫桓眉一挑。
「哼!人死了我还留在屋里供奉,早晚白饭清香吗?为了避嫌,当然是扔了省事。」成清宁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人话不说尽说傻话,谁会把一个死人摆在自己的地方,自是快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装作不知情。
她爹是朝廷官员,官做得满大的,但官做得再大,儿女犯罪与庶民同罪,没有权贵豁免权。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救人,可人死了是事实,尤其她还是未说人家的小闺女,就算事后还她清白,姑娘家最珍贵的名声也没了,日后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一个问题。
运气好点嫁人做继室,嫁得远远的,丈夫没什么出息,不嫖不赌,一堆侍妾、继子继女,倒霉一点嫁给半个身子入棺材的花甲老头,那方面不行还要凌虐妻子,将人打个半死好满足他宣泄不了的欲望。
若侯府学那些看重脸面的人家,直接将人往庵堂一送,从此青菜豆腐常伴青灯,芳蕊初绽便葬送一生,不再有幸识颜色,孤寂度日了却残生,香花未开先折蕊。
成清宁是未雨绸缪,先自保再考虑人救不救得活,若是拖上一夜还没动静,她真的会把人移出去,找个无人居住的草寮一扔,手一拍走人,不再理会他的死活。
「人虽小但心够狠。」他相信她做得出来,这世上敢劫掠他猎物的人,唯她而已。
「其实你是想说我心黑吧!见死不救还毁尸灭迹。」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她重活一回可不是为了早夭而来。她也不想救人呀!可是他气势太强大了,她只能屈从。
他想笑,但胸口一阵窒闷感引发抽痛,薄唇抿成一直线。「还不够黑,至少你救了我。」
说到救人,她满肚子苦水。「好看的大哥哥,要救你可不简单呀!我忙了一整夜找药草,还要想办法撬开你的蚌壳嘴将药汁灌进去,然后你一直喷汗,汗是黑色的,我不停的擦,又要挤药汁……」
「汗是冒的,血才是用喷的。」一刀划在颈上,鲜血四溅。
成清宁一瞪眼,不许他质疑她的话。「是喷的,没看见的人请尊重亲眼目睹的人,汗如雨下听过没?你就是一道小涌泉,巾子一擦过又满身大汗。」
其实她有些夸大其词,正在排毒的人流出一身汗是正常的,她只是气恼困得很却没法上床就寝,为了才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忙碌通宵,肝火旺时脾气就不好。
「好,是喷汗,不过药草是煎熬,为什么得用挤的?」既然她坚持汗是用喷的,他从善如流。
一说到这个,她水亮的眼儿瞪大,「难道你要我生火昭告有人中毒吗?你不想声张是有人在追杀你吧?」
「……」她说得没错,他确实中了别人的暗算。
眼眸一垂的皇甫桓眸中迸出凌厉锐光,他的确太大意了,疏于防范,多年未回京,还以为京中一如往常,在天子脚下的皇城中有谁敢轻举妄动,几万禁卫军便能杀得血流成河。
殊不知对方在酒里下了料,又在饭菜上撒了特制的调味料,两者分开对人体无害,但合在一起却成了毒药,隔上两个时辰发作,叫人无从防范,适时解毒。
他的随从伪装是他将身后之人引开,而他趁机找寻隐密的藏身之处,企图把体内的毒用内力逼出来。方圆十里内,他看到这处亮着灯的小庄子,于是脚步蹒跚的潜入找地方躲藏,打算运功逼毒。
这个时候,她出现了。
「而且你的情况太危急了,煎药来不及,所以我把采来的药草放在碗里捣烂,挤出汁液,每隔半个时辰让你喝一次,连喝了七、八碗你的脸色才不再发青。」成清宁伸出手来,让他看看因挤草药而变绿的小手,以及挤得太用力了冒出的小水泡和肿包。
「辛苦你了。」她眼下一片青紫,可见是尽了心。
「就这么一句话,没其他的?」她不满的蹙眉。
「不然你想听什么?」接过她塞到手边的粥碗,不凉不烫正正好,皇甫桓试喝了一口,还算不错,又多喝了几口。
也许是饿了,一下子便碗底朝空。
「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之类就免了,我还小,用不上,来点实质上的报答吧!」施恩不望报是傻子的行为,和尚念经修的是西方极乐,方外之人都这般功利了,寻常人岂能免俗。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他眼皮一抽,嘴角往下压。「什么叫实质上的报答?」
成清宁不快的双手环胸,稚嫩的小身躯宛如一根爆竹。「黄金满屋是不敢想,但真金白银好歹拿出来晃花我的眼,若是以此相赠我也会委婉的推辞再收下,端看你这条命值多少。」
「我身上从不带银子。」没必要。
「好看的大哥哥,原来你比我还穷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穿那么好的衣服却是个空架子,打肿脸充胖子。
「我姓皇甫。」看到她脸上的同情,皇甫桓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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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出头天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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