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寡妇的古代日常 上 第二十章

  方氏又喝了口水,才说出来意。「我是个寡妇,相公是在一年多前过世的,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心里也很过意不去。照理说我应该留在夫家守寡,不过前阵子接到家里的信,说我娘卧病在床,我爹一个人照顾她很辛苦,希望我能回娘家,既能守寡,也可以侍奉双亲,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鼓励对方说下去。
  方氏叹了口气。「只不过公爹反对,他说我既然嫁进林家,就是林家的人,和娘家早已没关系,可是爹娘就只有我一个女儿……若相公还在人世,我自然没有理由回娘家,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无论在夫家或在娘家一样可以守寡。我真的很担心我娘,想回去帮忙,但又无法违抗公爹……」
  「你的婆母怎么说?」方怡想了想又问。
  「婆母早就过世了。」
  她沉吟了下。「那么夫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个小叔。除了公爹和小叔之外,也只有个老仆人在,整个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女人,总是诸多不便,而且连说话的对象也没有……」方氏越说越伤心。「要不是前两天邻居大娘来访,和她坐下来聊了几句,不知怎的就提到瑶光二巷的寡妇楼,这才知道你的事,于是决定走这一趟。」
  方怡大致了解了。「看来你这公爹是个老顽固……他年纪多大了?」
  「上个月刚过四十岁生辰,外表看起来并不老。」她止住泪水。
  「还这么年轻?」方怡有些惊讶,古代人还真是早婚,要是儿子没死,恐怕已经当阿公了。「那么你的小叔几岁?娶妻了吗?」
  她想了一下。「再过两个月就十八了,尚未娶妻。」
  「这样啊……你的公爹在家里的辈分算是最大的,他说的话,你这个媳妇自然得听从,除非找到一个地位比他更高的……」
  方氏摇头。「夫家其他的长辈绝对都站在公爹那一边,不会替我说话的。」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方怡脸色一整。「就是告官。」
  「告官?」听到官字,方氏顿时不知所措。
  「敢不敢告官,就看你有多大的觉悟,是要继续待在夫家守寡,还是回娘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不确定该怎么帮忙,当然也不想逼对方立刻做出决定。「不如你先回去考虑个五天,五天之后再来,如果真要告官,咱们再讨论下一步。」
  「好。」方氏终于点头。「可若真要告官,我一个人实在不敢上公堂,不过大周朝律例当中有一条,凡妇女可以由讼师陪同过堂,并代为发言,不如你来帮我写状纸,再陪我走一趟。」
  方怡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古代之后反而成了「律师」,不过头都洗一半了,总不能停下来。「我没写过状纸,只能试试看。」
  待她送方氏步出大门,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只能走上诉讼这条路,但她也担心地方父母官的为人,万一真的碰上贪官,还得花钱贿赂,那就更麻烦了。
  于是方怡决定先探听冀天府知府的风评,但她苦于没有管道,无法直接跟衙门里的人接触,只能先听听百姓们的看法。
  一连三天,她都在外头走动,两只脚都快断了,心想钱真难赚,上辈子有父母给的零用钱,根本不必烦恼钱从哪里来,实在太好命了。
  而方怡的行动也透过齐砚之前安排的眼线,传到季君澜耳中。
  「……继续监视。」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让他这么感兴趣,他很想看看这陈氏到底想做什么?
  方怡浑然不知被人监视,从早到晚都在位于朱雀一街的冀天府知府衙门周边打转。她假装买东西,跟店家或小贩聊上几句,或借问路之名接近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娘,要不就买些包子、馒头送给或坐或躺在路旁的街友。
  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是有日子过不下去、不得不在街头行乞的人存在,她承认自己不是善心人士,施些小惠也只是想看看能否打听到有用的情报,不过收获居然不错,大家对知府王聪和的印象都满好的,皆认为他是好官,对于违背伦常、不孝之人判决很重。
  到了第四天,她一早吃过饭就出门,打算在朱雀二街、三街碰碰运气,就在接近午时的时候,街上突然一阵混乱,路人纷纷走避。
  「大叔,发生什么事了?」她问正好经过身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用下巴一努。「你看了就知道。」
  方怡循着方向看往街道的另一头,就见大约三十多人被官兵押着迎面而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两个年纪较长的男子坐在囚车上,其他人则被押着走。
  女人一路哭哭啼啼,男人满脸愁云惨雾,小孩子则吓得哇哇大哭,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快走!」官兵毫不留情地催促。
  女人哭得更凄厉了。「呜呜……」
  「爹……娘……咱们要去哪里?」几个男童和女童哭着问双亲。
  方怡看着一行人,刹那间读取到太多讯息,这些讯息全都是「我不想死」、「老天爷!请救救咱们!」、「祈求老天爷留给杨家一条活路」、「求杨家列祖列宗保佑咱们度过这一关」等等负面的词语。
  她闭上眼,不敢再多看一眼,但还是可以听见周遭人说的话。
  「听说枢密副使全家要被满门抄斩,这可是摄政王亲自下的命令。」
  「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被砍头,真是可怜。」
  「摄政王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她不想看人被砍头,想往另一头走,却还是被人潮推着往刑场而去。
  刑场就位在朱雀三街口,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前面有座高台,高台上头摆着桌椅,四周戒备森严,以防有人劫法场。
  杨家三十多人就这么跪在广场上,女人和孩童的哭声此起彼落,男人们则仰天大喊「苍天无眼」,场面相当哀戚。
  「听说枢密副使和摄政王不合,才会被硬冠上罪名。」
  「杨大人是小皇帝党,摄政王当然要杀他了,杀一个少一个,可是连女人和小孩子都不放过,未免太残忍了!」
  「只要和摄政王作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才八岁,早晚会死在他手上……」
  方怡听着,忍不住蹙起眉心,不禁要问自己,难道她看错了人,摄政王真的是个这么残虐冷血的男人?他为了消灭政敌,坐上龙椅,连小孩子都下得了手?
  她已经被弄混了,分不出孰真孰假。
  「摄政王驾到——」
  整个刑场瞬间安静下来,没想到这次是由摄政王亲自前来监斩。
  摄政王要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杨家问斩,一个都不能遗漏,围观的众人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对他铲除异已的行为更加畏惧。
  一顶华丽大轿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见身穿亲王常服的季君澜下轿,拾阶而上,最后在高台上的座椅上落坐,俊美的脸庞上只有无情和冷漠,对下头的哭喊、啜泣无动于衷。
  「要砍就砍我一个人的脑袋!放了小的妻儿老小,我做鬼也会感激王爷的!」枢密副使杨冲披头散发地朝着高台大喊。
  杨老太爷老泪横流地哀求。「求王爷铙了小的几个曾孙子,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小的给王爷磕头……」
  「王爷铙命——」杨家女眷也大声哭喊。
  季君澜徐徐起身,目光冷酷地扫过杨家众人。「杨冲,若不是你两次通敌叛国,怎会害我边关将士死伤无数?
  如今人证物证倶在,本该罪及九族,今日不过满门抄斩,已是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皇上根本不知此事!」杨冲说得咬牙切齿。「先帝临终之前命你摄政,你却连面圣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冷哼一声。「你认为皇上年纪小,心慈手软,定会原谅你吗?」
  杨冲扯开嗓门,朝紫金城的方向大喊。「没见到皇上一面,我不甘心!皇上……皇上快来救救微臣!」
  「午时三刻已到!」
  这报时声令众人不禁屏住气息,刽子手手提大刀,来到杨冲身边。
  方怡看着站在高台上、睥睨着台下的季君澜,就见他袍袖一挥,吐出个「斩」字,刽子手刀起刀落,出手相当干净俐落,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住。
  惊叫、哭喊声让刑场陷入混乱,阴风吹过,还可以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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