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上司怎么办? 第九章

  他们来到她住的院落,余孟武是余家嫡子,院落自然大又敞亮,正房外有个烹茶亭,据说余孟武少年时偏好茶道,让人在院落造了烹茶亭,闲暇时最爱在亭子里品茗。
  她让春绿夏荷将糕点端到烹茶亭,并让夏荷拿来两卷书。
  「你慢慢吃,一会儿吃完,再慢慢看。」
  他望着石桌上的糕点,又望望她,默不作声拿了块芝麻酥饼,瞧了会儿手里的饼,吓了咽口水,然后慢条斯
  理轻轻咬下一口。
  那画面让她的心酸酸涩涩的,她晓得他应该是许久没能好好吃上一顿,以致于当许多好吃糕点摆在他眼前,一时间不敢相信是真的。
  吃完一块芝麻酥饼,他接着拿绿豆糕,她为他倒了水,交代春绿热来一盅鸡汤,他默默一块接一块吃,尽管饿,却吃得十分斯文。
  吃下十多块糕点,他将春绿送来的鸡汤喝完,然后端坐着,望着桌面剩不到一半的糕点,默默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事?」她问。
  他微愕,迎上她探究的视线,余家上下,谁关心过他在想什么?他心防渐低,过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听到他们说你是来找继子的。」
  「是。」
  「五叔二儿子余鸿飞大我一岁,人品不错,你可以考虑,其他人不过贪你名下可得的祖产,不用考虑。」他简洁明了的说。
  他又一次成功地让她惊讶了,这孩子多令人心疼啊!
  「何以见得余鸿飞人品不错?」她温柔低问。
  余棠骐一张倔强的脸微微涨红,犹豫许久才答,「整个余家上下,只有他会偷塞吃的东西给我。」
  她没说话。
  「唯有心存良善之人,方能同情弱者,伸出援手。」他又说。
  「你自认为是弱者?」她反问。
  「在余家,连洗刷恭桶的卑贱下人都可任意对我打骂,我不是弱者,谁才是弱者?」他昂首,倨傲目光直直探进她心底。
  她呼吸一窒,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她想,她也许可以帮他。
  余棠骐的出现,虽是一道惊雷,却也是忽然而至的安慰。
  如此熟悉的脸,不知为何填补了这些年她空荡失落的心,让她像无根浮萍的心,与这个时代生出了一丝连系,若她的穿越,是为了救赎一个像关棠骐的孩子,那么穿越这件事,似乎不再那么荒唐且毫无意义。
  「你不想当我的继子吗?」她笑问。
  「我是做尽坏事的死孩子。」他语气嘲讽。
  「除了拿你爹的书,你还做了什么坏事?」
  「偷吃祭祀用的三牲。」他干干脆脆地承认。
  「还有呢?」
  「打翻大娘的补药、偷拿堂兄的早膳、从偏门溜出去逛大街、偷了两串糖葫芦……还有很多很多,你要继续听吗?」他挑衅地注视她。
  「你常常挨饿吗?」她问。
  「我娘死后,没人给我饭吃,我想吃东西,只能用偷的。」他耸耸肩,一脸不在乎,「反正我偷东西吃,他们只能打骂我,不敢把我打死。记在族谱的男丁若是死了,要报官让仵怍验尸,但打死姨娘、侍妾随便向官府虚报病死,没人会管的。你懂其中差别吗?」
  要经历多少苦头,才能把事想得这般通透?她的心发酸发软。
  「我都没哭,你只是听就像是要哭了,得了,不过挨几下棍子,顶多再忍四年,等我满十六可以出府就会没事的。你不要哭,一副很可怜我的样子。」他讪讪说。
  她赶紧眨几下眼睛,知道他是个倔骨头,她快速收拾情绪,说:「我在金陵府里有藏书阁,里面有许多书,当我的继子,除了不愁吃穿外,还有许许多多书可以读,你要不要当我的继子?」
  他张口,欲言又止,眼底是满满的不敢相信,久久过后,他挤出一句,「我确实是坏事做尽的……」
  「可是我想,你若吃饱穿暖有书看,绝不会做任何坏事,我还可以请师傅教你功夫,将来说不定你也能像你大伯父争到功名。」
  「你要请师傅教我武功?」
  「如果你想学,愿意吃苦,我可以帮你请师傅,不过学武很辛苦的。」她说。
  「我想学、我不怕吃苦……」他想都没想就亮起双眼说,但下一瞬,他又沮丧低语,「大娘不会放过我的。」
  「只要你肯当我继子,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他望着她,像是在考量她有几分本事,「我不会喊你娘,你看起来根本没大我多少!」
  「不喊我娘没关系,我还怕被你喊老了。」她淡淡说。
  他听完,忍俊不住笑出来。
  「书你带回去看,明天早膳过来找我。」
  「为什么?」
  「没人给你饭吃,但我这里有饭给你吃啊,当我继子不必再偷东西吃。」
  「我刚才说,我不会喊你娘,是认真的,要我当你的继子,你可得仔细想清楚了。」他高傲地说。
  「我刚才说怕被你喊老了,也是认真的。」她模仿他的语气。
  她轻轻浅笑,那笑钻进余棠骐心里,瞬间刻下一生一世无法抹灭的痕迹。
  正厅里,气氛僵凝,她昨日向公婆问安时,趁机表明想过继余棠骐的意思。公公婆婆先是尴尬互看后,婆婆许氏面显为难地问她,有没有其他人选?她摇头,态度坚决。
  今日一早,余家有分量说话的全来到正厅,商讨长房过继一事,对余家来说,这毕竟是大事。
  公婆当众人面又一回问她想过继谁当继子?她斩钉截铁,明确说她要让余棠骐过继到名下,话一说完,气氛即刻转僵。
  正厅十几个人正襟危坐,鸦雀无声,各人神情不同,有人惊讶、有人尴尬、有人则是看好戏的样子……
  「棠骐生性顽劣,恐怕将来无法扛起长房的重责大任。」三房余孟颢开口。
  「一个没饭吃的孩子,不偷东西吃,难道要让自己活活饿死?求生是人的本能。」她非常直接的道破真实。
  众人被她的率直言语噎住,好不容易打破的冰冷氛围又冻了起来。没人想到她会如此毫不遮拦地说出来,毕竟余家没人会直接戳破余棠骐遭受的不平等。
  「鼎浩已十六岁,性格沉稳,过继到长房名下,不出两年可为夫人分忧解劳……」
  「我不过二十,又享朝廷俸禄,尚无须旁人分忧解劳。」她淡淡扫了眼余孟颢,据春绿打探到的,庶出三房余孟颢是余孟武同辈五个兄弟里最不思上进的,人又自私机巧。
  余孟颢的算盘随便想也清楚,无非是巴望长子过继到长房名下后,将来继承了长房所有财产,最后好处仍是落到三房头上,血亲自然大过挂名娘亲。
  等公婆百年后,余家庞大家产终是要分,古人重视嫡长,余孟武这门肯定得余家最多产业,余孟颢想的谁不清楚!又或者该说,那些巴不得将自己孩子送给她的亲友团成员所谋所思,浅显易懂。
  倘若她笨到过继余鼎浩,将来待余鼎浩掌家,最后财权绝对是回到三房手上。
  过继到她名下的男丁,将来不但能继承长房该得的家产,随她到金陵后,若能打稳人脉关系,无论经商或走仕途,都能比旁人顺遂容易。
  这趟回来,她原对过继一事不甚上心,谁过继到她名下,她无所谓,直到余棠骐出现,又听他说余鸿飞人品不错,其余人选不过贪她名下可得的祖产,她思之再三,发现过继之事全然马虎不得。
  她再傻也明白人为利驱、为财死的道理,过继了别有用心的继子,一旦掌权得财,她有好日子过吗?
  决定过继余棠骐,撇开怜惜他处境可怜、有张神似关棠骐的脸外,其实也是认真为自个儿打算,以余棠骐在余家的孤立无援,他断然不会在掌权后对她弃之不顾。
  再者,相对余家其他愿意过继到她名下的少年,余棠骐年龄最小,若用心教养,较容易培养出情分,余家其他少年,心性已定,也培养不出太过深厚的感情。
  基于种种理由,她已决定倘若余家人不肯让余棠麒过继,她也绝不过继其他人。
  「夫人……」余孟颢又要开口劝说,被她生生打断。
  「三叔,我心意已决,除了余棠骐之外,我无意选其他人。反正,他在余家是被忽视的人,既然没人愿意疼惜他,我带他回金陵,他不在这里碍别人眼,我有个出自余家血脉的继子,将来他若不学好,远在金陵也丢不了杭州余家人的脸面,这不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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