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不防的出声把往书桌直瞅的云傲月吓了一大跳。
她抚着胸口心肝直颤,本以为没人,空跑了一趟,正打算打道回屋,没想到就在窗户旁,她嘟着嘴道:“人在为什么不吱一声,齐家哥哥,你吓到我了。”她真是心儿一颤,差点蹦到半天高。
“吱!”
听到他发出近乎耗子的吱声,她先是一怔,继而掩口噗哧一笑,“齐家哥哥别逗我了,你这一吱让我吓掉的胆子都跑回来了,你要是瞧见我双手插腰故作茶壶状骂人可别吃惊。”泼妇骂街似乎挺有趣的,她也该试上一试。
对她只有纵容的齐亚林将唇一扬,“就算是茶壶也是个好看的茶壶,山水泼墨,意境悠远。”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好看的……”她一顿,蓦然觉得不对,她怎么人不做自比茶壶,还能更糊涂吗!“齐家哥哥,你欺负人,故意挑我语病,你该说美若天仙的小姑娘,我长得也不差,姿色上乘。”
闻言,他轻笑出声,喉头上上下下的滚动,“这般自夸不脸红?三分姿色七分妆扮,你尚未完全长开,不急。”
“齐家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嫌我不够貌美是不是?你眼睛长在头顶了,瞧不见我的如花美貌。”她最
值得夸耀的就是那张芙蓉似的小脸,多少男子为了多看她一眼而频频回首。
重生前她若没被栽赃放火一事而被人牙贩子带走,绣坊少东家本来有意迎娶她为正室。美色令人不饮而醉,他不只一次赞她人比花娇,堪为绝色。
绝不绝色倒在其次,她便是这张脸惹祸。少东家倾慕她,一心只为佳人茶饭不思,但是没人晓得早入坊数年的师姊也悄悄对少东家动了心,一见两人郎有情、妹有意的眼神交会,一时怒火中烧,醋劲大发,才联合那些嫉妒她钱赚得多、有第一绣娘名号的人设下的圈套让她跳。
根本不知道遭人妒恨的她走入别人挖好的陷阱中,一脚落底,成了笼里的小兔,被人硬生生撕开血肉剥皮。
少东家很急,想救她,他相信火不是她放的,可是好几张口同时指向她,他只能掩面看她挨打,被东家发卖。
这是个没用的男人,护不住想护的人,她还能想起他是因为他太不中用了,以后找夫婿不能找这种没肩膀的人。扛不起事呀!
“呵……说得有理,我的确是高了些,看不到矮丛里的小个头。”齐亚林取笑她个子矮,只到他胸口。
她一听,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争辩,“证会再长高……呃,两寸,齐家哥哥少瞧不起人。”她声大但气虚。
其实在同龄中的姑娘间她算是高个了,可是他竹子般修长的身形一直住上窜,她拍马也追不上,始终差上两个手掌高度,她一直到三十岁还是五尺三寸。
“两寸呀?”他还是为她的可爱模样笑出来,“很了不起了,小月儿,你要是再长高几寸就要撞到门框了。”说着,他下了榻,亲自为她泡了一杯茶,茶叶不是顶好的君山眉茶,却也气味不差,飘着淡淡的茶香。
有了台阶下,她自然被安抚了,点头道:“就是,是齐家哥哥身高腿长,不是我个头矮,男女体型本就有差异。”
看到她煞有介事的以认真表情自圆其说,他又想笑了,忍着笑道:“你找我有事?”
“有事,我给你做了几双袜子,齐家哥哥不许嫌弃。”凭她一手好绣技,还能做出拙品吗?偏偏她必须隐藏。
看到一墨色、一玄青的两双袜子,左右各绣了一丛歪歪斜斜的绿竹,齐亚林捧着袜的手有些僵,眼眶有股热意涌现,“你做的?”虽做得不好,但看得出心意。
她尴尬的讪笑着,想掩饰故意做坏的心虚,谁知落在齐亚林眼中却是有点拿不出手的难为情,心里对她的怜惜一下子涨到最高点,满心是“妹妹”对他的好,忘了她曾经大肆嫌他出身不好,没有足以傲人的家世。
“你也晓得我女红不好,又没有什么绣技,拆了又缝,缝了又拆地弄了几天,你看针眼都被戳大了。”为了把针洞弄大,她一次又一次的拨开,同一个地方连连过针数回。
她会制药可说是医书教的,她还让青玉、绿腰找出放置过久、泛黄的空白纸张,连夜写下三十六道她记得仔细的药方,煮了半锅浆水慢慢糊纸边,再用檀香薰干,亲手仿造出一本放了多年的旧医书。
可是刺绣的功夫没人能一蹴可几吧!总要好几年才几年才能练就纯熟的手法。以她众所皆知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用学就能绣出林中白鹤、富贵牡丹之类的繁复图案,那会惊出多少人的眼珠子。
她只能做假,在自家丫头面前也要表现手指不灵巧,绣了一针要想上好一会儿再落下一针,缝线有宽有窄,甚至怕露出针洞又有叠线,缝得全无技法,但又不能太差,否则怎么送人,真是苦了她。
齐亚林眼眶泛红,心头是压不住的欢喜。“不,我觉得很好,你有心了。”云娘姑姑去世以后,这是他长到十七岁头一回有人送他亲手缝制的袜子。
“真的?”她一脸怀疑,心想,他真是个好人,哪是世人所谣传手段狠绝的首辅大人,瞧他年轻俊逸的脸庞多么真诚,一点也看不出半点虚假。
其实她没见过齐亚林二十岁之后的容颜,他考上科举后便迁出云家大宅,住进翰林院旁的一座二进小宅,然后在让数年内连升好几级,到达她无法仰望的高度。
非进士不进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他便是从七品编制凭着探花郎的名号一路升到从六品修撰、正六品侍讲,再到侍讲学士、大学士……
当时在后院的她对朝廷的事所知不多,对他是怎么升上去的也一无所知,只知他升得很快,受皇上史无前例的破格擢用,等到新帝登位时,他已是二品大臣,熬了几年资历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大人。
那时已经十来岁的云惜月便常藉此嘲笑她,说她白长了一双眼,是瞎的,明摆着的官夫人不做却宁愿做妾,真是丢尽云家人的脸。
她所知的消息大多是由云惜月口中得知,云惜月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以临川侯世子表妹的身分前来住上几天,在获得朱月婵的允许后对她落井下石,用极尽尖酸刻薄之言语羞辱她。
婚后生活不如意的她早已后悔了,但她被宠得太骄傲,有苦只能往肚里吞,不愿向外人哭诉。
自作自受怨得了人吗?多少人的阻止她都视若无睹,整日作着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官家夫人美梦,不问俗事。
在颠沛流离、几度买卖后,她再见到的是一座云石雕成的墓碑,上面写着他的生卒年后人拜祭,孑然一身,撇除其他士兵,只有一个李新肯为他放弃高官厚禄,清苦的守坟。
“小月儿、小月儿,你在发什么呆,快清醒……”
一只白晰的手在眼前晃动,云傲月猛地回神,忧伤地看向前世英年早逝的俊帅男子,“别吵,齐家哥哥,我在羞愧中,你不要出声打扰我。”
一听,他气笑了,“我打扰你?”到底是谁打扰谁?他正静心地在书房读书,是她兴冲冲的捧着袜子前来寻他,她好意思反说他的不是。
“当然,你打扰我自省了,我明明做得不好嘛,我有自知之明,可是你不能说好听话哄我,让我以为真的做得不错,日后我再送给别人不就贻笑大方。”她自己看了都惨不忍睹,不太想送出手。
她刚入绣坊时便是绣得这么糟糕,针脚长短不一,因此被罚不准吃饭、不准睡觉,连洗澡水都是凉的,她是靠夜夜苦练才有口馒头吃,越练越好之后方能搬离十人一间的卧铺,有间和她当云家大小姐时一样得以单用澡间的独房。
“你还想送给谁?”齐亚林面一沉,小有不悦,知道自己独有的福利会被分出去,叫人很不是滋味。
想到她的年纪,再想想她兴致高昂的学习态度,他不免联想到她是在为日后的婚嫁做准备,有朝一日会有那么一个男子让她甘愿低头缝补,他拿着袜子的手顿感沉重。
他的小月儿要成为别人家的了是吧?
思及此,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莫名的怒气充满胸口,好似精心浇护的一朵娇花正要绽放就被人摘走了,十分堵心纟
“祖母呀!还能是谁?祖母一定会笑话我做得丑,让我跟绣娘好生学着,每日检查三次进度。”她故做了发抖的模样,好像真怕老人家嘴上不留情,把她批评得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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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今世不当妾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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