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贵妇却道:「丈夫有了个私生子,这让我怎么开怀得起来?」
此言一出,安夏与杜夫人皆满脸诧异,按说,来买东西的客人一般不会暴露这么隐私的事情。
「这位老板娘,」那贵妇对杜夫人道:「我看你年纪与我相仿,才与你说叨说叨,反正崎国与萧国相去甚远,我家里的事说给你听,也不怕什么。」
「贵客有什么苦水,尽管跟老身说来。」杜夫人道,「我丧夫多年,也是满腹苦楚,好在上天眷顾,最近过得还不错。夫人也定会有苦尽甘来的一日。」
「老板娘真会说话,」贵妇叹口气,「不过我这境况怕是好不了了,丈夫这个私生子瞒着我好多年,我最近才知道他在萧国,便背着丈夫前来,想看看这孽子究竟是何模样。」
「原来如此。」杜夫人点点头,「怪不得贵客满面愁容。」
贵妇又道:「方才听闻他就住在这附近,就在前面朱雀巷。」
朱雀巷?
安夏心中一惊,杜夫人脸上也神情一变,却依旧镇定地问:「老身也住朱雀巷,说不定能帮贵客打听到什么。」
「打听倒不必,我都清楚了。」贵妇看向她,「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前去见面。听说那孽子有一寡母,虽然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可这些年来两人也算相依为命。」
说到朱雀巷,又有什么寡母,安夏心尖直颤,差点以为是杜阡陌,还好他并非养子。
杜夫人倒是一阵沉默,像是霎时失了言语。
「老板娘,你说,我该去见他吗?」那贵妇继续道:「我是觉得他与养母也不容易,听闻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她话中有话。
「对……」杜夫人嗫嚅道:「对……还是不要去的好……」
「不过那孽子若是知道我来了,反而想见我呢?」贵妇反问。
「怎么会……」杜夫人脸色越加发青,「他……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贵妇挑眉,「他若知道我夫家权势,想与我儿子争夺家财呢?」
杜夫人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老板娘岂会知道他的想法。」贵妇睨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垂下眸子道:「老身只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既然他与养母日子过得不错,断没有再去争家财惹麻烦的道理,贵客大可放心。」
「所以我不去见他,他也不会来见我?」贵妇意味深长地道:「我真的可以放心吗?」
「老身可以拍着胸口说,贵客真的多虑了。」杜夫人回答得无比肯定。
「这就好。」贵妇微微一笑,「那我挑几件首饰吧,就当多谢老板娘为我抒怀。」
「贵客不用言谢,若是为此而勉强买我们蓝玉堂的东西,那倒真的不必了。」杜夫人的态度却忽然冷淡起来,「我们的东西是要卖给真正识货的人。」
「那好,我也不久坐了。」那贵妇起身,「我住在萧都最大的仙蓬客栈,还要逗留几日,虽然不急着见那孽子,但终究还是想见他一面,不听他亲口说几句,终归不太放心。」
杜夫人平静地道:「也要别人愿意见贵客你才是啊。」
「或许他也有话要对我说呢?」贵妇笑看着她,「只要不与我儿子争家财,一切都好说,我也定会与他客客气气的。」
杜夫人闻言,抿唇不语。
「考虑考虑也是好的,反正我也不急。」
安夏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的,杜夫人一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与这贵妇一问一答说了许久,倒是罕见,难道是因为同是朱雀巷的邻居,就变得这般热心了?
她心下迷惑,然而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便没多想,现在她该多担忧边关的战事才是,还有她和杜阡陌的婚礼,真的可以如期举行吗?公主府还要建好久……久则生变。
杜阡陌从御书房出来时,天色已晚,今夜星光黯淡,似乎将要下雨。很意外地,他看到安夏站在花荫处。
盛夏渐渐过去,常常刮起微凉的长风,安夏的衣袂在风中轻曳。
杜阡陌微笑看着她,「是在等我吗?」
「不然呢?」安夏反问。
他问:「等多久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听说你和父皇在议事,我不便打扰。」她道:「刚从蓝玉堂回来,顺道来看看你。」
「哦?今日去了蓝玉堂?」他笑意更甚,「与我母亲一道用的晚膳?」
安夏温声道:「倒是没有。」她又道:「今日郡夫人心情不太好。」
两人一并往花径处走去,身后的侍卫缓缓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夏末的夜里,草木散发出馥郁的气息,融入氤氲的水气中,似乎身畔的一切都能随时滴出香水来。
「我母亲心情不好?不该啊……」他疑惑地问:「是因为蓝掌柜出门的日子太长了吗?」
「不是,夫人本来挺高兴的,可自从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夫人就忽然心绪不佳。」
「奇怪的客人?」杜阡陌蹙眉,「挑三拣四的客人?」
她道:「问路的。」
「问路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十分错愕,「我母亲有时候脾气也是古怪。」
「那客人唠唠叨叨说一堆,我也没太听懂,」安夏想了想后道:「好像是什么丈夫有个私生子,住在朱雀巷,她特意来打听。对了,她是崎国人呢。」
「崎国?」杜阡陌身形明显一僵。
她点点头,「对啊,看那穿着打扮,气度排场,家境可不一般。也对,穷人家哪里会有什么私生子呢。」
他追问道:「这客人可有说起她的姓氏?」
「倒是没有,」安夏道,「不过她反反复复地说,希望那私生子不要跟她儿子争家产。这也太怪了,好端端的对陌生人说这些,家丑不可外扬,她怎么一点顾忌也没有?」
杜阡陌缄默着,好半晌没有出声,陷入了沉思。
安夏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你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良久之后,杜阡陌才开口,「她……还说了什么?」
安夏回忆,「说她住在仙蓬客栈,还有……好像也没什么了。」说话间,一阵湿意袭来,她的睫毛顿时沾了些晶莹的水珠,原来是下雨了,不过雨不大,蒙潆细雨像喷撒而出的雾气,于是她道:「阡陌,我们去那边的水榭避避雨吧。」
她才刚跟他见面,还没能说上几句话,不想就这样回宫去,心里对他的依恋之情日益增长,像菟丝花的藤一般,就是想时刻缠着他。
杜阡陌没有回答。
她楞楞地看着他,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跟杜夫人一样,情绪忽而低落。
他终于道:「母亲既然不太高兴,我还是早点回家的好。夏和,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哦,」安夏顿时一阵怅然,「好吧……」她转身挪动步子,有些埋怨他不解风情,本来这样的夜晚别有一番情致,现在却只能回家。
他突然叫住她,「夏和。」
安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从身后倏忽抱住了她。这意外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好片刻忘了动弹。
不远处的两名随身侍卫也大感错愕,忙不迭地别开目光,非礼勿视。
杜阡陌身形高大,此刻完全把安夏包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隔着发丝,她仍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温暖而舒适,像冬天的阳光。
他的胸膛竟如此结实,此刻就在她的背心处,让她觉得自己靠着一堵墙或着一棵参天大树,有说不出的安全踏实之感。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这样抱着她,他环在她腰间的臂弯似乎可以轻易把她举起来,她听见他的心跳声近在咫尺,而她自己的胸中则如同有一只雀鸟在乱舞。
雨滴越发密集,打在他们的身上,但他们好像谁也没有在意,似乎觉得这样的雨夜微凉反而有些诗意。
「阡陌……」安夏轻声道:「不是说……要早点回家吗?」
「一会儿,」他轻声道:「一会儿就回去。」他依旧抱着她不放。
不知是什么令他突然这般深情,她从没见过他如此依依不舍的样子,方才有什么不对劲吗?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引得他如此吗?
不过她并不打算追问,好不容易拥有这样缠绵的时刻,她很怕自己多说一句话,这样美好的温存就会像蝴蝶挥翅那般飞走。
她要小心翼翼,一动不动的,让他拥抱她更久一些,其余的则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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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难追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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