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用早饭的高曲氏,微笑的温声告诉他,「会飞的不一定都是鸟,像蚊子、苍蝇会飞,也有翅膀,可它们就不是鸟,你再看它的身子是不是长得有些像老鼠?这是蝙蝠,一般这种蝙蝠多半都在夜晚才出来,你是在哪抓到的?」她原本圆润的脸庞因为这一年来饱受病痛的折磨,整个人消瘦不少,连下巴都尖了,凹陷的双颊让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深刻了些。
「在后院。」初六老实回答。
高久思搭腔道:「兴许是昨晚出来时,跟它的同伴们走散了,你把它拿到后院放了吧。」
高曲氏也跟着劝了句,「是啊,初六,以后这种东西别乱抓,万一被咬着了可不好。」看着眼前那张剑眉星目,风姿俊朗的面容,她心中再次感到惋惜。
怎么就是个傻子呢,若他不是傻子,依他那一表人才的相貌,倒是配得上他们家久思。
她此生没有别的心愿,只盼着能在有生之年瞧见孙女成亲生子,不让柏家仅剩的唯一根苗就这么断了。
是的,久思并非是他们夫妇的亲孙女,她的父亲姓柏,生前担任寅州太守,因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在十五年前惨遭满门抄斩。
他们夫妇在柏家做了二、三十年的活,夫人一直待他们夫妇很好,就在柏家出事前不久,因丈夫腿疾复发,兼之年事已高,夫妇俩遂辞了工,准备要离开柏家,却因此侥幸逃过一劫,没受到柏家的牵连。
柏家出事那年,久思才两岁,夫人不忍心女儿这么小就跟着他们命丧黄泉,在他们夫妇离开前,央求他们帮她带着女儿逃走。
柏家不知用什么方法瞒骗过官差,让他们以为这孩子夭折了,他们夫妇俩才能带着久思顺利逃走。
两人带着孩子,隐姓埋名来到这座临海的小镇,在这里落了脚,安了家,用着柏夫人留给他们的一笔银子开了茶铺。
他们夫妇无儿无女,把久思当成自个儿的亲孙女抚养,只盼着能让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长大。
几年前丈夫过世后,就只剩下她们祖孙俩相依为命。
多年来,她和丈夫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不曾将此事告诉她,毕竟大人犯的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要是被人得知这事,久思也难逃一死。
原本她打算将这秘密一块带进棺材里,可又不想久思到死都不知自个儿真正的爹娘是谁,所以她盘算着,要不等久思成亲时,再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也让她知道自个儿真正的身世。
「思思,我们去放鸟。」初六拽着高久思的手,想让她陪着他一块去后院。
高久思挥开他的手,「跟你说了,那不是鸟,是蝙蝠,你自个儿去,我还要伺候奶奶吃饭。」
初六瞟到桌上有碗蛋羹,像个孩子似的,吵着要吃,「我要吃蛋蛋。」
见他抓起调羹就想舀来吃,高久思拍掉他的手,板起脸孔,「去把蝙蝠放了,再把手洗干净才可以吃,我数三声你还不去放了蝙蝠,今儿个就别想吃蛋羹了。」
「要吃要吃!我去放鸟。」初六一听,赶紧咚咚咚的将那只蝙蝠拿到后院放了,在井边打水把手洗干净后,再咚咚咚的跑回房里,乖乖坐在桌前等着高久思替他盛饭。
自去年奶奶生病后,高久思便把早饭端来奶奶的房里陪着她一块吃,初六这段时间也都同她们一块用早饭。
本来他一个大男人该避嫌,但他痴傻得就如同三岁孩子,高久思和高曲氏都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也就没忌讳。
高久思替初六盛了碗饭,舀了几勺他爱吃的蛋羹到他碗里,再替他挟了几道菜,初六咧着嘴高兴得埋头吃着饭。
高久思端起碗来正要吃,忽听一旁的奶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了起来,急忙放下碗拍抚着她的胸口。
「我去厨房端药过来。」
高曲氏摆摆手,「咳咳咳咳……没事,你吃吧,我去床榻躺躺就好。」她慢慢站起身。
她知道那些药不过是吊着她的命,却治不好她的病,她只盼着在死神来带走她之前,能看见久思有个好归宿。
高久思连忙搀扶着她,握着奶奶干瘦的手腕,心中不舍,想着晚点要再去找大夫,请他开些更好的药给奶奶吃,花多少银子都不要紧,只希望能治好奶奶的病。
扶奶奶躺上床后,高久思也顾不得吃早饭,先去厨房将熬好温着的汤药端过来,喂她服下。
初六一边扒着饭,一边睁着眼睛看着高久思喂高曲氏喝药。
「我自个儿来,你快去吃饭。」高曲氏抬手想接过汤药自个儿喝。
高久思却不肯,一勺一勺吹凉再送进她嘴里。「我还不饿,先喂奶奶喝完药再去吃。」
平时她要照看茶铺的生意,白天也没多少时间能陪在奶奶身边,有时晚上回来晚了,奶奶已睡下,她只能趁这时候多陪陪奶奶。
知道孙女的孝心,高曲氏也不再多说什么,服完药后,她有些困倦,轻轻阖上眼歇了。
替她小心掖好被褥,高久思这才拿着药碗走回桌前。
刚坐下,就见初六盛了一碗汤,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兴匆匆望着她。
「思思,我喂你喝汤。」
见奶奶今天精神似乎不太好,高久思心情有些沉重,没耐性再哄着他,「别胡闹了,你自个儿喝。」
初六旋即改口,「那思思喂我。」
「你没手没脚吗?还要我喂。」
「可你喂奶奶……」
她没好气地道:「你能同奶奶比吗?」奶奶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为她做任何事那都是应该的,「你要是吃完了就自个儿先去铺子,帮三胖哥抹桌子。」茶铺里共有四个伙计,除了何叔和方全,还有两个是在前头跑堂的李三胖与阿禾。
他委屈的瘪着嘴,「不要,我要等思思。」
「要等我就给我闭上嘴,乖乖吃饭。」她心里烦,对他便没了好脸色。
似是明白她心情不好,初六没再说话,两人用完饭后,何长旺的妻子过来。平时高久思去铺子,白天都由她来照顾高曲氏。
交代何婶几句话,高久思这才带着初六去茶铺。
高久思因为担忧祖母的病情,有些神思恍惚,经过集市时,忽然一串糖葫芦凑到她跟前,初六那张俊朗带着稚气的脸庞讨好的笑着。
「思思吃糖。」
她皱起眉,「你哪来的钱买糖葫芦?」
「我给他亮晶晶的叶子……」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乱把金叶子给别人吗?」骂了句,高久思回头瞅了瞅,瞧见卖糖葫芦的小贩,大步走过去,掏出四文钱递过去。
「把他给你的金叶子还来。」一支糖葫芦值两文钱,两支四文。
那小贩哪里肯,把那枚金叶子捂得紧紧的,「是那位小哥自个儿要用金叶子买我两串糖葫芦的。」
高久思俏丽的脸庞一沉,「两串糖葫芦哪里值得一枚金叶子,你这是想坑人吗?把金叶子还来。」
当初救回初六时,除了身上穿的那袭宝蓝色镶白边锦袍外,他衣袖里还有一朵用金叶子镶成的金花。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谁教他,他开始拔下金花上的金叶子换取想要的物品,泰半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她知道后替他追回来一些。
有一次,他用一枚金叶子和一个小孩换来了一只蟋蟀,那小孩拿了金叶子跑得不见人影,她气得把初六修理了一顿,再三告诫他不准再拔那些金叶子,谁知他又犯了。
她不是觊觎他手上那朵由黄金打造的金花,而是那是他身上唯一带着的物品,也许是什么重要的信物,她希望他能好好留着。
那小贩不服的骂道:「姑娘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这金叶子是他自愿给我的,我可没坑他。」
高久思回头,见初六一脸无辜的舔着手里那串糖葫芦,气不打一处来,她在替他讨回东西,他倒好,彷佛事不关己似的,她抑下冒起的怒火,冷着脸问:「初六,我问你,你先前拿金叶子买这两串糖葫芦时,可有说不要他找钱?」
高久思虽没见过什么大官,但此时瞧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也不禁觉得那些大官应当就是这模样,头一次觉得他这疯病犯得真好。
那三人被他那身威势给唬住了,不敢再有怀疑,急忙拜伏在地,连声求饶,「求大人恕罪,适才全是误会,草民不过是同这位姑娘开个玩笑,不是想轻薄这姑娘。」
「没错、没错,咱们是见这位姑娘可爱,想同这姑娘开玩笑,若是吓着这位姑娘,咱们愿意向姑娘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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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诱成亲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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