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苦 第二十章

  当年,她年纪小,他也大不到哪儿去,一没有眼力,二是哪里想得到堂堂丞相大人,也就是她的祖母,大云朝的第一个女相,怎么敢将她扮成男孩送到太学做他这个皇子的伴读?
  后来长大之后,他自然明白了,不是她祖母胆大妄为,而是那根本是他父皇的意思——要言少轻「看着他」。
  当他知道时,简直气炸了肺,他到底是有多不济?他父皇竟然要一个小他四岁的小娃儿看着他?
  说什么近朱者亦、近墨者黑,言家嫡女聪颖多慧,三岁能认字,五岁能作诗,盼他能从她身上学得一二,借镜观形,从中受益。
  他真不知他父皇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竟要他跟个小女娃学习?
  偏偏,还真让他父皇说中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越来越没出息,就是个纨裤皇室子弟、闲散亲王,连个官职都没有,她则是越来越出息,不但中了文状元,还承袭了她祖母的志向,一路平步青云的走到了国相高位。
  可知道,当陆相告老还乡,她被他皇兄任命为大云朝国相那一日,在宫里遇到了,他别过身去假装没看到她,可那一夜,他在他府里的湖畔坐了一夜,往湖里丢了一夜的石子,看着石子激起的涟漪划开湖水,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像失落了什么,其实具体也没失落什么,就是自惭形秽、没脸见她罢了,抬头见天幕上稀疏的星子,心里更加惘然了。
  他以为,虽然同在京中,但他是个没人会看在眼里的无用亲王,而她则是当朝要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远,肯定是就此各自天涯,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偏偏,他皇兄居然把皇位丢给他,临走之前还来一手赐婚,让他们俩于公于私、上朝下朝都绑在一块儿,他不但不费吹灰之力坐上了皇位,也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她。
  过去,为了杜绝幽幽之口,他费了多少苦心扮演浪荡子,他是打从心里爱他皇兄、敬他皇兄,不想无聊的夺嫡流言坏了他们的兄弟情,所以纵然他皇兄有心让他参与朝政,他也敬谢不敏,连个芝麻官都不愿受,他皇兄便变相要他到御书房翻折子,还要他先看折子,做摘录重点,他也因此对于大云各地的大小事都了如指掌。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时他皇兄已在为禅位做筹谋了,当真是心机好生深沉啊!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老天爷会以这种形式让他和少轻再聚首。
  只是,她太美好、太耀眼,他根本不敢想她能成为他的女人,任谁来看,都会说他配不上她,不会因为他成了天子而有所改变。
  他知道,纵然他成了天子,她也没有真正的信服于他,非但对他没有半点心悦诚服,更没有把他当夫君看待。
  如今,他已在天子龙座上,不必再扮弱者了,可是他还想变得强大,让她能够依靠他,否则他日日都不踏实。
  他一眨眼眸,言少轻恰好在此时开口了——
  「皇上,我觉得你与那位文先生的面貌有几分相似。」
  【第八章 梅嫔流产疑云】
  马车里,宇文珑一声不吭,打破沉默的是言少轻,但说的却是宇文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她竟然还在想着那个文琅?是打从上了马车,她就一直在那想那家伙吗?
  若是他没有当机立断将她带走,她还想跟文琅无视他存在的聊到何时?
  他抬眸看着她,闷哼道:「你在意他吗?」
  「什么?」
  也怪不得言少轻会一楞了,她在跟他说文琅的相貌,他怎么会风马牛不相及的扯到了在意与否的问题去了?
  她进宫后,太后就对她说过玩笑话,说皇上幼时脑子被门夹过,所以比较笨,比较不懂得表达心意,要她多担待。
  现在,是在验证他脑子确实被门夹过吗?
  「我说,你在意文琅那个人吗?」宇文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内心烦躁得几乎是狂乱了。
  言少轻完全不受他的影响,淡淡一笑,「我确实在意。」
  宇文珑脸色倏地一暗,内心刮起了狂风暴雨。
  回头他一定要亲手掐死楼祯!没事给他招惹个大情敌,那国策什么的,穷他一生都写不出来,写不出来,便得不到她的青眼……
  「如此才华横溢之才,犹如凤毛麟角,皇上一定要将他留住。」她声音铿锵有力道:「若让他为他国所用,日后必定会成为我大云的心腹大患,所以万万不能让他离开大云。只要皇上真心诚意的礼贤下士,文先生必然能感受得到。」
  宇文珑有些楞神。「你说的在意是这种在意?」
  言少轻轻锁了眉,「难道皇上不在意?」
  「自然不是。」宇文珑哼道:「只不过那是国事,你与我在朝堂上议论即可,在这个只有我俩的马车里,我不想再与你讨论国事。」
  他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言少轻不禁失笑。「那么,在这只有我俩的马车里,皇上想与我说什么?我洗耳恭听便是。」
  宇文珑依然绷着脸,「我现在不是皇上。」
  言少轻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他的思路。「不是皇上是什么?」
  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她,「是你的夫君。」
  言少轻心口倏地一紧,面上呈现的状态却是一笑置之。「你自然是我夫君了。」
  宇文珑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好,既然你认同我是你夫君,那么你告诉我,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看法?」言少轻蹙了蹙眉。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倒是考倒她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皇帝,还当了皇后,她祖母说过,嫁鸡嫁狗就是不能嫁皇帝。
  祖母说,要跟一大堆女人共享丈夫是很痛苦的事,而她,如今正夜夜在承受那种痛苦。
  祖母说,唯有解散后宫,她才能真正的得到幸福和平静。
  可解散后宫,这谈何容易?
  不说于礼制不合,就是宇文珑自己也一定不肯解散后宫,他是什么人?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能拥抱一大群莺莺燕燕多好,何必一生只对着她一个人那么枯燥乏味?
  若不是祖母跟她说过,世上有那么一个地方,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不会生出向往,期盼着那不可能的单一感情,即便像她爹那般寡欲之人,除了她娘之外,也还有两房侍妾,虽然都是先帝的赏赐,不得不收,但终究是有妾的。
  当今世上真会有一心一意、从一而终的感情吗?
  祖母还说过一个故事,有个男子,痴痴等了心爱的女子十六年,十六年后,当他得知女子早跳崖自尽,怕他寻死才做了十六年之约后,他也跳崖殉情了。
  如此情深,一生能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也不枉此生了,而她,是注定不可能得到如此纯粹的爱,当她接受了太上皇指婚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资格。
  明知道成了皇后之后,她要走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她还是答应了,明知道打从做宇文珑的伴读起,他就不喜欢她,她还是答应了,明知道他属意的皇后人选可能是郭梦梦,她还是硬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皇后。
  他初初登基,一定艰辛,她就想为他做点什么,无论是在朝堂上或是在后宫,她都想为他铺一条平整的路,不要他被天下人议论他不如先帝和太上皇,不要他被人看扁,因为……
  因为她是他的侍读,她有责任,对,她有扶持他的责任,而她内心深处对他那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暂且不去想了……
  「怎么?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任何看法吗?」她思量得越久,他心绪就越浮动,忍不住没好气的拧眉道:「还是说,我是个不值得你有看法的男人?」
  他想知道,她可有一点点将他放在心上?接受了他的花灯,是否代表他能更进一步?
  「并非如此。」言少轻很快找回她给自己的定位,她大度泱泱地道:「我对皇上的看法不重要,天下人对皇上的看法才重要。」
  一瞬间,宇文珑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氛围。
  他会被她气死!
  「那么,你可知道为何你入宫之后,朕便不再翻牌子了?」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眼底盛着意谓不明的眸光。
  「请皇上告知。」这点她倒是很想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暗中搞鬼,她实在是背了黑锅。
  「告知?你要我告知?」宇文珑眉毛竖起来,神情阴冷狂怒。
  他真会被她气死!他在心里打了百结,她却不解风情,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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