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龙禁军统领的子晨已然听取了属下禀报,恭声回道:「禀大君,当时一阵混乱,惜妃娘娘和儒女同时被云香殿的侍卫擒拿住,然因娘娘失血昏厥,侍卫不敢听凭贵妃娘娘之令押人,幸而风贵姬及时赶到,抢下惜妃娘娘,命人火速送回如意殿救治,那儒女伤重,又恐遭人灭口,风贵姬将之带回自己殿中诊治看管。」
「嗯,太宰亲自教养出的,果然知轻重。」慕容犷面上没有暴怒,眸底却是杀气更盛,一声冷笑。「那黑子是死了吗?」
怎眼睁睁看着这一团混乱发生,甚至祸及他的小人儿?
「回大君,」子晨迟疑了一下,心中默默替黑子点了根白蜡烛。「珍妃试图闯宫,黑子闻讯亲自前去处置。」
「这么巧?」他微微一笑,笑容很美很迷人,子晨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你亲自去把太医院院首和副院首全给孤抓来,剩余那几个太医,拖下去各赏五十军棍!」他淡淡地道,「至于黑子,八十军棍,没死就叫他再滚回来当差。」
「诺。」
「还有,东藩郡王府和窦国公府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他修长大手细细描绘着孟弱的黛眉、小巧的鼻尖、苍白得透青色的唇瓣,温柔款款,却仍止不住余悸犹存的轻颤,偏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令人胆寒。「东藩郡王的那个爱妾,杀了。国公爷最宠信的那个庶子,嗯,断去双腿、挖去一目吧,孤总得看在仙逝祖母的份上,多少给舅爷爷家一点「面子」,略施薄惩也就够了。」
「诺!」子晨嘴角抽了抽。
这还叫略施薄惩?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大君那股滔天的怒火恐怕还是得由贵妃和珍妃两位娘娘自己承受了。
待子晨消失,慕容犷才敢放纵自己,上前紧紧抱住小人儿,把脸庞深深埋在孟弱泛着幽香的颈边,痛楚地逸出了一声哽咽。
「还好,你还在孤的身边你没有走不要走,求你。」
孤会好好地护着你,从今天起无论是谁,都休想再伤害你一根寒毛,孤对天发誓!
【第五章】
黄帝问曰:病头痛,数岁不已,此何病也?岐伯对曰:当有所犯大寒,内至骨髓。骨髓者,以脑为主,脑逆,故令头痛齿亦痛。
晋?皇甫谧《针灸甲乙经?大寒内薄骨髓阳逆发头痛》
三日后。
窦香君做梦都没想过,表哥居然居然真的待她如此狠心无情?
她原本美丽的脸庞糊着黏稠稠的药膏,不敢置信地傻傻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那个面色惨白却神情肃杀愤恨的黑子,听着自他口中宣读出的一句又一句大君的旨意——
「精心构陷,下手狠毒,作乱宫闱,岂堪贵妃之位,自旨令下起,窦氏眨为采女,迁出云香殿,至观秀院自省,以观后效。」
「不,不会的,表哥不会这样对本宫的」窦香君打击过甚,濒临疯癫般地喃喃自语,忽然暴起死命抓住了黑子的腿,「好大的狗胆!你这阉奴竟敢假传圣旨羞辱本宫,来人,把他给本宫拿下!」
被打了八十军棍差点小命不保的黑子勉强站着都已经疼得龇牙咧嘴、摇摇欲坠了,被她这么一扑抓,狼狈地险些往后跌去,幸好两旁跟着的宫人及时扶住了,没让他伤得更重。
黑子恶狠狠地瞪着神情疯狂的窦香君,刹那间,真想咬死面前这个脑子不灵光的蠢女人。
你自己作死就作死,还害得一夕之间几十条人命跟着完蛋,连他这忠心耿耿的大燕第一内侍黑子都被带累,害他多年来完美无瑕的服侍纪录上有了一大污点
窦采女,老子跟你没完!
「来人,都是死的不成?还不把窦、采、女好好请出云香殿,到观秀院报到!」黑子阴阳怪气地尖吼。
「诺!」一队龙禁军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癫狂的窦香君架起拖走。
「慢着!」柳嬷嬷纵然心惊万分,仍然不愧是久经历练的老宫嬷,气定神闲地喊了一声。「还请黑子大监稍等,老奴姓柳,昔日曾有幸服侍过大君」
「柳嬷嬷是吧?」屁股被打得稀巴烂,过了三天还是疼得头昏眼花的黑子蓦然笑了,神情古怪地道:「大君特别让我叮咛你一句——那解毒之恩,当年你已经用掉了。」
柳嬷嬷霎时牙关打颤,面色灰败如死。
黑子对着她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活似毒蛇吐信,令柳嬷嬷浑身瘫软跌坐在地。
「这次大君纯粹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再饶你这条老命,若是你不想要吃这碗安乐饭了,随时说一声,小的很乐意替大君成全你。」
「老奴谢大君饶命」柳嬷嬷哪里还有初入宫时的沉稳深沉干练,此刻瑟瑟缩缩,宛若过街老鼠。
「来人,把柳嬷嬷「请」回国公府,这云香殿其余未涉罪的,统统都打入浣衣局做苦工!」
「诺。」
「接下来,该往珍珠殿去了。」黑子得意一笑,随即摸着疼惨了的红肿屁股苦了脸。
珍妃娘娘,哼哼,三天前,三天后,风水轮流转啦!
如意殿外的明月湖畔。
慕容犷负着手,深沉眸光凝视着灿灿金光照映下的水面,见飞鸟俯冲入水叼起一尾大鱼,而后振翅远扬而去。
「玄子。」他忽然开口。
「臣下在。」神出鬼没的玄子凭空而现。
「今日起,你就盯着如意殿。」
玄子向来面无表情的清冷脸庞不禁一怔,「大君?」
「嗯?」慕容犷收回目光,在触及玄子眸底罕见的疑惑时,蓦然会过意来,惑人地勾唇一笑。「惜妃已暴露人前,日后风光更盛,如意殿将是前朝后宫人人眼中得而诛之的存在。那小人儿身子不好,脑子也不灵光,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孤是让你去看着。」
「诺。」玄子登时了然。
「虽然窦氏和贝氏如今身分不在,是翻不了天了,可孤不敢小觑这些女人后宫有些阴私手段,纵然是孤也不能时时防着,况且孤是一国之君,无法天天守在她身侧。你是暗影之首,孤信你能帮孤好好拾缺补漏。」他微微一笑,凤眸因想起某人而柔软了起来。「孤,便将惜妃的安危交给你了。」
「臣下必当誓死护卫娘娘周全。」玄子郑重跪下承诺。
「孤很喜欢她,」慕容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眸中的笑意如碎闪星子般璀璨动人,熠熠生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孤看着她无一处不好,心时时软得不成样儿,好似是前世亏了欠了她的」
玄子沉默聆听,不发一语。
「孤,总心疼着她,」他自言自语,「每每想理清由头,可却也不想看得太透彻清楚,孤怕看得太清楚,事情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人心,最是由不得较真的。
于是,宁可放纵自己深陷这教人既心疼又心软的缱绻纠缠中,宁可深信这个娇弱弱的小人儿全心全意地依恋着自己,别无他想,不离不弃。
玄子无法真正领略自家君上的心情,但一想起那个弱不禁风,恍若枝头摇摇欲坠杏花的惜妃娘娘,好似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慕容犷也不知今日怎么会冲动地脱口而出,向人抒散这一腔缠绵难诉的心绪,也许是玄子向来只听不语,又是他自幼年至今最忠心信任的暗影吧?
「玄子,你跟了孤多少年了?」
「回大君,自三岁起,至今十九年。」
「当初」慕容犷顿了顿,低下头来,目光温和地凝视着玄子,轻声问:「你后悔吗?」
做了帝王的暗影,一生都只能隐于黑暗之中,这条命,自己的人生,永远都只为了帝王而活。
「臣下不悔。」玄子平静地道,「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
能追随着这英明而伟大的君王,守护着他和他想守护的江山与人事物,是玄子毕生的荣耀。
「好,真好。」慕容犷满心热意灼灼,眼神温暖而愉悦,低声道,「不愧是孤的好兄弟。」
这江山宽阔得无边无际,虽然锦绣壮丽,可也曾是他心中最荒凉的所在,恨不得倾力举起砸了个粉碎
不过现在很好,他不再是个除了江山外一无所有的寂寞帝王。
尤其,现在还有了他想一心一意呵护的人
当年父皇,也是这种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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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 下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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