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今天来找程佑捷,是想请他帮郑氏谈一个赔偿问题。」
啊?她又没问,这位郑小姐怎么自己说起来了?
何况商务赔偿问题在有钱人的世界,属于高档机密吧,她这样就直接跟个柜台妹妹说好吗?
郑真恩看了她一眼,很温和地笑,「你坐吧。」
催眠似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当两人平时,高咏萱这才发现她比报章杂志上的照片漂亮多了——当然高咏萱觉得自己比较美,但对面的三十岁女子另有种自信风采,那是她这胸无大志的丫头怎么样也学不来的。
「我父亲去年就把家族生意全数交给我哥哥,两个星期前,有个女人带着一份文件上门,说是我爸爸年轻时的商业诈欺证据,我跟哥哥看了部分档,已经确定是真的,出两千万跟她买,她不肯,加到五千万、八千万都不肯,直接问她想要多少,那女人狮子大开口,她不要现金,她要求郑氏每年纯利润的百分之十给她做封口费。」
高咏萱忍不住惊呼,「百分之十?」
抢劫也赚不了这么快啊。
郑氏每年百分之十的纯利可以在夏威夷买海边豪华别墅,然后买飞机跟游艇当交通工具开了。
「爸爸已经退休了,我们不想爸爸烦心,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可是要谈这种事情,又不能随便找人,一个耳语可能就会让公司商誉受损,所以我上个星期开始一直找程佑捷,不过他很忙,不肯接这个案子,只说替我转介另外一个口风很紧的律师,我没办法,只好过来找他。」
程佑捷居然不肯接?太诡异了,有钱干吗不赚,像她,就是为了五斗米折腰的好例子。
这阵子以来,她已经了解了一件事——过去是虚幻的,薪水才是真实的。
「程律师他……刚出院没多久,很多东西等他处理。」
「我知道,所以我亲自来插队。」
然后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郑真恩才又开口,「你怎么不问,程佑捷为什么不接?」
「我们不能问这种问题,官司就是隐私,我们只能问,请问找哪位律师,请问要咖啡还是红茶,以及,请问要预约几点。」
郑真恩看着她,眼中有着研究的神情,「原来如此。」
高咏萱被她看得有点毛,想离开,但又不好把她放在这里,只能勉强自己,让表情看起来尽量愉快一点。
郑真恩微微一笑,「我跟程佑捷认识很久了。」
我知道。
「以前还曾经交往过。」
这我也清楚。
「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不过我过惯好日子了,看到东西就想买,没办法继续跟他捱下去,一个月几万块的收入,谈谈恋爱还可以,可是牵扯到柴米油盐,就觉得有点勉强,后来就因为这样分手了。」
高咏萱真想把耳朵捂起来。
真个郑真恩怎么搞的,一下跟她说商务赔偿,一下又跟她说自己的情史,她完全不想听啊,讨厌。
「分手归分手,我还是很想他,终于下定决心想找他复合时,他说已经另外有了女朋友,而且不住原本那里了,要我把他的电话删除。」
高咏萱第一次发现自己毅力竟然,居然可以在这么尴尬的状况下,还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太了不起了。
果然是身体健壮派的中坚分子,遇到再想晕倒的状况都不会晕倒。
「后来我要求妈妈骗他说我生病了,很严重,不肯做治疗,让他来陪陪我,妈妈拗不过我,只好打给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因为这样,他又短暂地回到我身边,妈妈跟郑氏医院的医生都陪我演戏,他每次问医生我生什么病,医生就会跟他说这事病人隐私,不能透露的,总之,现在看起来虽然好好的,但其实身体正在受到侵害,他没想过我居然会骗他,就信了。」
郑真恩露出些微自嘲的笑容,「虽然他很关心我,但我也明白,那种关心只是限于道义,跟爱情无关,他的短信都是,真恩,该吃药了,真恩,明天有检查,早餐记得空腹,一天三次,比机器人还准时,可是我等啊等,就是等不到那种看女朋友的眼神。」
顿了一下,郑真恩继续说。「有一次他带我去大学同学聚会,喝醉了,喊了别人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那不是我,他喝醉时会哭的,我看到他泛红的眼眶时,才终于醒过来,原来爱情没了就是没了,当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就也离开我了,他可以给我关心,但没办法再给我爱。」
高咏萱怔住了,内心酸酸涩涩,五味杂陈。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跟前女友复合,而是一位前女友病了。
高咏萱张开,想说些什么,但后来终究什么都没说——虽然她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老实说,这又比她之前所认定的事实还要好一些。
仅仅一些而已。
就大层面来说,及时抓住健康的高咏萱是获利最多的,所以她只是哀,却没有怨,诚实来说,郑真恩也间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当这样想之后,高咏萱就觉得自己好过多了,就像妈妈说的,很多时候是命中注定。
高咏萱也这样认为,除了这四个字,很难有更好的解释了。
「我跟他坦白后,被他骂了一顿,我在他心里已经信用破产,所以他怎么样都不肯帮我这次。」郑真恩叹了一口气,「可是不找他我又能找谁,找谁我都担心,只有他,我确定是不会外漏消息的。」
「我们的律师是有职业道德的,你应该相信他们。」
「没办法,我天性多疑。」郑真恩约略地说了程佑捷母亲害她信用不良的事情,「因为这样,他对我始终有一份愧疚,这件事情,我只能相信他。」
高咏萱呆呆的,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有人敲了门。
程佑捷进来了。
看到郑真恩,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呃笑容,「我说了不会接,你回去吧。」
郑真恩叹口气,表情很是请托,「我知道决定权在你,但是,先听听就好,你听完再考虑要不要接。」
「我只有半小时。」
「那也够了。」
高咏萱立刻站了起来,稍微欠身点头示意后,门板一开一合,小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郑真恩笑了笑,「这样可以了吧,大律师。」
「勉强及格。」
「你就不担心她那天发现这些都是安排好的?」
「那也不要紧,反正不是捏造故事。」
那天,林瑞光跟他谈了很多——高咏萱病中,跟他讲了很多心事,其中包含了前男友说要移民,其实是为了跟前女友复合。
程佑捷听到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怪高咏萱明明对他有感情,却偶尔会流露出防卫或者责难的样子,那些难言的复杂眼神,他直到那时,才完全懂。
正在想要怎么解释时,郑真恩来电话了,有个绝对得保密的谈判要请他帮忙,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帮忙。
只要说出实话就好了。
不用替他说好话,只要说出实话就好了。
郑真恩无所谓,维护郑氏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她明年就要结婚,程佑捷对她来说已经完全过去,如果来这一趟可以让她们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一点都不介意。
八点终于到来,漫长的一天快过去了,高咏萱收拾好东西,跟徐绮琳说了再见,在更衣室换下制服后,原本想立刻搭电梯离开,想想,又折了回来。
这世间,事务所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程佑捷办公室的百叶窗透着光,他还在里面。
虽然说,她并不明白郑真恩今天下午为什么会跟她说那些,但也的的确确解除她心里的疑惑。
像是他说的一直想着她,之前她不信,现在她信了。
他的新家是她描述过的样子,他钥匙圈上的装饰是她的旧发饰,毛线睡得篮子还是当初她带它过去时用的那只,他住院时,每次她开门进去,就会看到他很好看很好看的笑容,比窗外的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
高咏萱站在门口,突然很想见他……在想,也的确这么做了。
举起手,轻轻敲了门。
「哪位?」
「我。」
里面没声响,过一会,门拉开了。
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领带已经拉掉,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袖子卷到手肘上,大办公桌上一迭小山似的东西,看起来就是一副奋战的样子。
看到她,程佑捷露出一抹笑容,「进来吧。」
高咏萱不是第一次进来他的办公室,但不是被拐,就是因为工作需要送件,这是第一次,她自己想进来。
而当心情转换后,她不意外地发现,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就拿眼前这个男人来说,以前看到他时不外是想着,用情不专,负心汉,王八蛋,这类的诽词,现在好一些,至少,她又愿意承认,他真的长得很好看,肩膀靠起来很舒服,说话也好听。
是初恋情人,也是唯一的恋人。
当然仔细想,心中还是会有微妙的地方,可是就如徐绮琳说的,没有哪个爱情是完美无缺的,既然他在感情上没有离开过她,那她也愿意承认,她在感情上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程佑捷看着她,笑,「怎么傻在门口?进来啊。」
「你怎么不问我来干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高兴的话还可以住下来,我柜子里有睡袋。」
高咏萱被她都笑了,「我才不要住这里。」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钥匙。」
他家钥匙还在她包里呢。
她只有拿毛线的肠胃药时用了一次,为了怕掉了,特意放在包的暗袋里,就这样忘了还,要不是他刚刚提到「住下来」,那钥匙不知道还要在她包里待多久。
她连忙打开包,「你这几天怎么开门回家的?」
「我办公室里有备份。」
「喏。」她讲钥匙串往前一伸,「还你。」
他看着她手中那个结着毛球的钥匙圈,并没有立刻收手接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明显在考虑什么难题。
高咏萱看他的样子很严肃,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就等着。
过了一会,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咏萱,你……那个,不用还我。」
不用还他?
她留着他的钥匙干吗,那又不是她家——高咏萱突然一呆,接着脸一红,说不出话了。
他的意思还是跟下午差不多,只不过下午是很明白地说「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婚」,现在则是隐讳地以钥匙代替家,结论都是一样的,在问她同一件事情,差别只在于,下午她可以很坚定地拒绝,现在却半个字都吭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没人说话,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只有主机发出的些微声响。
高咏萱拿着钥匙的手还在空中。
过了一会,程佑捷从她手中拿过钥匙,然后放回她的包里。
空气中,隐隐有种暧昧的氛围。
程佑捷低下头,高咏萱突然紧张起来。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她慌忙接了起来,「喂,我,嗯,我要回去了……爸你帮我跟妈说,不用帮我留菜,我晚上吃过了……好……哪有,我很好啊,我没事啦,我等会就回去,拜拜。」
挂了电话,她只觉得脸跟耳朵都热了起来。
刚才如果手机没有响起,会发生什么事她也知道——这样一想,突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抽回自己的手,「我、我要回去了。」
「咏萱。」
高咏萱看着他,不意外从他脸上看出他极力隐藏的流氓神情。
果然……一旦确定了她的心意,马上脱掉羊皮变灰狼。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等拆了石膏,跟我去看电影吧。」
「好啊。」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程佑捷笑得高兴,「为了这句话,我会赶快好起来。」
当然,没有等他真的拆石膏,两人就租了DVD在他家看,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浪漫的要命,不过高咏萱的心思却不在电影上。
虽然他搬了家,也更换了大部分的家俱,但一切却熟悉得惊人——男女主角在液晶萤幕上恋爱,毛线横在她身上,她靠在他身上。
终于,片子走到最后,误会冰释,男主角追回了女主角,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掏出早已买好的戒指跟女主角求婚。终幕。
高咏萱对这个结局满意得不得了。
伸了个懒腰,放下毛鑫,起身去关机器。
回头正好看到程佑捷的笑容,有一瞬间,她会以为现在是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律师,而她仍然是个学生……想想也觉得奇怪,原来这么些年过去,而曾经断了音讯的他们,居然还恩呢个坐在一起看电影,他看她的样子,仍然是那样,有点跩,但有更多的温柔。
她回到他旁边坐下。
程佑捷问她,「你什么时候要跟我结婚?」
自从他们又开始谈恋爱后,他就很喜欢问这句。
「等你脚好了再说吧。」
只要他一问,高咏萱一定是用这句来答复。
她已经完全想通了,她想跟他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都过去了,她想要的,是两人一起建构的未来。
未来,才是人生的进行式。
程佑捷终于拆石膏了。
洗手间里,高咏萱拿着手机,拼命地按着上面的按键——她跟程佑捷约好了今晚要去看最近很热门的《海角七号》,正在上网订票,至于为什么会在洗手间订票,是以为内柜台为了安全起见设有摄像机,如果让大头看到她上班时间用手机订电影票,考绩就等着拿。
登入网站,输入帐号,密码,选择场次座位……、
外头喀喀喀喀的,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把手机按键转到无声。
「唉,到底程律师有没有女朋友啊?」
高咏萱认出这是平晓薇离职后,新来的总机妹妹。
「当然有。」雅雅的声音,「不然你以为他每次进出办公室实在问宠物要带什么回去吗?还是他在问宠物假日要去哪里玩?」
「真可惜。」新来的妹妹十分扼腕的声音,「他是我的型呢。」
「死心吧你,程律师对女朋友很好的,不过如果你现在没有男朋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现在谁单身……」
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是走远了。
晚上见面时,高咏萱跟程佑捷提起了这件事情。
程佑捷笑说:「你看,连雅雅都知道我对你很好的。」
「不是啦,我的重点是以后你经过柜台动作快一点。」
每次都假装讲电话在柜台磨时间,高咏萱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虽然说合约上并没规定不准办公室恋爱,但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低调一点。
「我不想被指指点点。」
「那——」他露出奸诈的笑容。「要不要结婚?当专职的家庭主妇,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指指点点的问题。」
高咏萱想笑,「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小红帽里的大野狼。」
「哪里是大野狼,我明明就是绵羊。」
她终于笑出来,「你哪里像绵羊了?」
「你想低调我就低调,明明有女朋友却不能跟别人说,连对大学同都得神神秘秘,谢东景还以为我被你刺激过度,不喜欢女人了。你说结婚一定要取得爸妈同意,我就每个礼拜都去你家努力赢回伯父伯母的信任,还有,因为你最近迷上《越狱》,所以我明明是男人去要去买男主角的海报。」他说得振振有词,「这么乖巧,不是绵阳是什么?」
嗯,这样想的话,的确是绵羊没错。
尤其是要赢回爸妈信任这点……
因为他长得好,很自然会被评委异性缘佳,而长辈通常会把异性缘佳与花心划上等号,所以他们第一次恋爱时,程佑捷花了好多时间才让她爸妈相信,他只是脸桃花,不是心桃花。
但他们分手后,他在爸妈心中,自然降级成什么都不是。
于是现在得从头再来,而且得花更多的时间。
爸妈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高咏萱知道那还是看在她的份上,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只怕老早就扫他出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要说吃饭,就连简单的拜访都很令人不安,然而程佑捷却能很努力地以行动证明,她看在眼中,其实很感动。
生长环境的关系,他其实不太擅于跟长辈相处,但是为了她,他不断地努力,直到爸妈开始软化,开始会要他下次再来玩……虽然说他的乖巧其实也很大男人,但是,她就是很喜欢,他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永远做得比她希望的还要好。
「跟我结婚不会吃亏的,我知道你所有的好习惯,也知道你所有的坏习惯,你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通通一清二楚,除了我以外没几个男人可以接受身边的女人一边看恐怖片一边啃鸡脚。」
程佑捷又开始强力促销,「像我这么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又单身的物件真的很难找了,最重要的是,全世界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高咏萱笑了起来,伸手勾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爱你。」
「我知道。」他反手抱住她,「我想娶你。」
「我知道。」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那你想什么时候娶我?」
他眼睛一亮,「马上?」
高咏萱大笑,一把抱住他。
总算雨过天晴。
她越来越爱这个人。
过去的前男友,后来的男朋友,个性不是很好但却什么都顺着她的绵羊。
她的——亲亲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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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小绵羊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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