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 卷三 第89章

  她与钱淑兰的关系可能会在将来发挥作用,但眼下无疑是桎梏,她要是探头探脑地去瞎打听,落到皇帝眼里可不知该怎么想了。再者,她当时帮助钱淑兰只是想给母亲留一条路,并不图自己的幸进,所以本心确实也不想卷到后宫里去。
  朱成钧勾了下唇角:「只有你才这么想了……」
  换成别人,有这条捷径,不知该怎么削尖脑袋琢磨着去利用。
  展见星莫名,道:「钱妃娘娘是后宫嫔妃,我本就不该——」
  「钱妃?」朱成钧侧头,「不是嫔吗?」
  展见星意识到他才上京,许多消息是滞后的,便解释道:「钱妃娘娘九月时晋封了。」
  朱成钧并不真的在乎钱妃,不过顺口一提,听见了,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展见星在中枢任职,当然知道他被召回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先在宫道上撞见一回。以皇帝召他的用意,他以后恐怕免不了要和京城方面打些交道。她心内挣扎片刻,还是低声提醒他道:「郡王爷,京中情势似有不妥,尤其涉太子事,倘若有旁人来和你闲话,你最好不要理会。」
  她知道以朱成钧的为人,并不会主动关心这些事,只是怕他不经意中了别人的谋算,故此忍不住透了口风。
  朱成钧微有意外地回望了她:「太子怎么了?」
  他不是意外太子,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他全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没想到,她还能把这种事提醒给他。
  展见星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宫中有传言,太子不是皇后娘娘亲生,而是钱妃所出,皇后——阴夺人子。」
  虽然皇帝封锁消息及时,但那个宫人在宫道上嚷出太子身世时,在场人数不少,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隐瞒住,更别提皇帝随后不知为何,还试图将太子交由钱妃抚养,这反常更加助长了流言的滋生。
  朱成钧蓦然停住脚步,关于钱淑兰的过往在他脑中一一闪过,他肯定地开了口:「什么传言,这就是事实,展见星,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展见星哑然,知道瞒不过他,只有默认。
  「原来如此——」朱成钧失笑。
  他笑的是自己,她在他眼皮底下,居然能把这么要紧的事瞒住他这么多年,他这一生所有的蠢,全都犯在了她身上。
  他应该自嘲,可是这种情绪迟迟泛不上来,她从前为什么不告诉他,与现在为什么告诉他,理由其实一样:不想他作为身份敏感的宗室,卷入到有关国储的事件里去,这对他没有好处。
  有一瞬间,他有点生气,她为什么不索性对他坏到底,可是很快更多的热意就从心底不可控地翻涌了上来——他知道她没别的意思,私情与公义在她那里分得清清楚楚,就像她用那么干脆的方式了断他的念想以后,还能客客气气地叫他「郡王爷」一样。
  但,他还是忍不住。
  即使这种欢喜令他自己都觉得无聊,也还是欢喜。
  他继续走起路来,但眼神没有看路,而是定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展见星,我也提醒你,皇上身体比你想的要差。」
  展见星吃了一惊:「怎么会?皇上只是在静养,内阁的先生们都是这么说的。」
  「不差,就不用召我回来了。」
  「那是因为代王府引发了民乱,而王府里无人可以约束。」
  朱成钧道:「对,但也不对。我问你,瓦剌与宁藩,孰重?」
  展见星怔住。她不是答不出来,相反,她一口就可以答出。
  正因为如此,她才发现了他说的「不对」之处——瓦剌固然离京城更近,但究其根本威胁,或者更准确地说,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分析这两方的威胁所得出来的结论,必然是宁藩更重。
  皇帝这一支就是以宗藩入继大统,怎么可能不对宗藩报以最高的警惕,昔成祖上位后首要着手之事就是把兄弟们迁的迁,护卫砍的砍,致使太/祖时所建立的诸藩拱卫中央的武备体系到了成祖朝时,几乎全线丧失。
  当然,成祖也不是没有补救之策,他对此所做的就是迁都,以天子守国门。也就是说,大同实际上是在皇帝自己的戍卫之下,代王府这么多年没干一点好事,也没真正动摇过大同防线。
  相比之下,宁藩才是远隔千里,京城力量难以立即企及,机缘巧合下,朱成钧在那里立稳了跟脚,皇帝正该用好他这颗棋子才是,怎会放弃已经布好的局,说一声调,就马上把他调回来?
  展见星心里悚然,她此前从未想到这一点,而朝堂里也没有任何人提出来过,并未所有人都不够聪明,而是一般的官员们,实在很难从这个奇峭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只有朱成钧。他对许多事都无动于衷,却又对人心算计有天生的洞察,从这一点便可推算出皇帝病势不妙,皇帝因而心生慎微,因而打破既定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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